追光者（完结）

【三】

天空中飘满了探空气球，探测器上携带的光源把黑夜照的犹如白昼，诺兰站在一片隆起的丘陵之上，脚下的冰原已残存无几。北方的海洋一片沉寂，刺骨的寒风依旧席卷着巴罗每一片土地。

“诺兰，请立即回到指挥中心。”通讯器里传来莫宁的声音，他是北极光开发一组的领队，高声的呼喊占据了整个耳机的音频，震得诺兰咧起了嘴。从第一天入驻巴罗基地，莫宁就对诺兰抱有极大的偏见，始终认为他在阻碍开发项目的进程，若不是因为诺兰自幼追随父亲研究极光，莫宁定会把他驱逐出巴罗基地。

诺兰叹了口气，回头看了一眼悬在半空中像繁星一样数不清的探空气球，便转身骑上雪地摩托，向不远处的基地指挥中心开去。

“感谢该死的上帝，你总算回来了！”还没等诺兰关上指挥中心的闸门，莫宁就开口叫了起来，“你总是错过最关键的时刻，真不知道上头为什么要派你这样一个毫无工作能力的人来搅局。这里漫天都是极光，我们随便释放几个电磁感应缆线就能完成任务，你在这里只会显得碍手碍脚。”

“我再次向你强调，莫宁，你们并不了解极光，即使我花费了毕生精力去追赶极光的脚步，也没办法彻底了解这自然界中的精灵。”诺兰解开防护服的拉链，把帽子摘下拿在手中，接着说道，“我知道你们不可能理解，就像当初你们将迪纳利国家公园榨干一样，这块土地正在被你们侵蚀，而且不可逆转。”

“别再废话了，过来看看这份该死的文件，天文中心两个小时前发来的，需要你评估并且提交反馈。”莫宁说着，给诺兰扔过一台平板投影仪，一份加急文件映在屏幕上，“赶紧签字给他们回复，我们还有三根天缆没放，如果错过了今晚的极光，休斯敦就只能和我们一样享受没有光和电的极夜了。”

“为什么你不早点告诉我文件的事情？！”诺兰看罢手里的文件，瞬间变得紧张起来，“你们必须立即撤出所有天缆，抓紧一切时间，能收回的天缆全部收回，来不及收回的就只有切断挂钩。总之，必须让每一根天缆脱离主电板，保守估计，我们仅剩半小时来做这些事情。”

莫宁愣了几秒钟，旋即大笑起来：“今天是愚人节嘛，诺兰？要么就是我耳朵出了问题，没听明白你在说什么……”

“够了，莫宁！”诺兰把手中的平板重重的摔在桌子上，厉声说道，“天文中心在三天前侦测到一次剧烈的太阳活动，风暴会对地球磁场产生巨大影响，我们就在风口浪尖上！”

“太阳风暴？太棒了！”莫宁依旧露着狡黠的笑容，“强大的风暴会带来更多更强烈的极光反应，我们完全可以借此机会收集丰厚的电能。泰德，让大家伙做好准备，先把剩下三根天缆放飞，再从仓库多找一些气球，今晚要大干一场！”莫宁说着，转身对屋内的人拍起手来，示意大家即刻行动。

“莫宁！你还不明白，这次太阳风暴携带的能量太过巨大，我们的主电板还不足以承受这样大规模的一次性电能输入。必须撤回所有天缆，哪怕还有一根连在主电板上的缆线飘着，就一定会有危险！”诺兰跨步挡在莫宁面前，大声喊道。

莫宁盯着诺兰的眼睛，脸上泛起阴沉的面容，他低声说道：“你好像忘了上次开发组为何受到警告，诺兰。就是因为你的谨小慎微，我们才错过了一次绝佳的极光爆发，少放的六根天缆至少让我们损失了3万兆能量，整个巴罗基地持续了半个月没电的日子。真不知道开发委员会为什么不对你进行起诉，人类已经被资源危机折磨的体无完肤，竟然还会有你这种反对开发自然资源的人存在！”

“我不反对任何形式的资源开发，但这不代表我们有资格滥用自然的馈赠。”诺兰回击着眼前这位高大的男人，“我不愿和你争执，莫宁，但这次你必须听我的，你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现在只能切断所有天缆，让它们跟随气球飞离主电板，越飞得远越好。相信我，莫宁，我的整个生命都在追随极光，它不仅仅是看起来那么美妙，还有让人意想不到的破坏力。我们人类在自然面前十分渺小，我们只能乞求它的施舍，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时刻都想着对其加以利用。”

“天缆不可能被撤回，更不会被切断，属于我们的资源不能再白白浪费掉。”莫宁一把推开挡在面前的诺兰，大步走向主控室，头也不回的说道，“泰德，把诺兰关进杂物仓，我不想再听到这个环保狂热分子的声音。今晚过后，我会正式向委员会提交报告，揭露这个阻碍人类资源开发的罪人。”

诺兰大吼一声，挥舞着拳头冲向莫宁，却被泰德和另外两个开发组成员牢牢擒住。在莫宁潜移默化的影响下，开发组的每一个成员都认定了诺兰是个蹩脚的阻碍。

诺兰被泰德一把推进杂物仓，后者从外面将气闸门锁死。诺兰翻身从地上爬起来，隔着窗户对泰德大喊：“泰德！求你，放我出去，你们必须切断天缆，极光的能力根本无法预测和控制，你听我说，告诉莫宁，天文中心的预警不是玩笑，主电板会损混，你们也会有危险，泰德！泰德……”

诺兰的喊叫毫无用处，他眼睁睁的看着泰德走远，望着远处开发组成员兴奋的释放天缆，绝望的眼睛没有一丝生机。猛然间，天边泛起一丝绿光，诺兰站起身来，透过窗户，他看见那道绿光迅速扩大，纽带一样的光芒从空中垂下，慢慢接近探空气球，地上的人群开始欢呼，似乎在庆祝这场能量盛宴。

诺兰丧气的垂下头，他不敢想象即将发生的事情，只能默默祈祷不要出现最坏的情形。突然间，整个天空变得一片血红，极光如同着魔一般飞速膨胀，探空气球被电磁风暴吹得左摇右摆，天缆在空中发出吱呀的嘶吼。诺兰听到了人群的喊声，他抬起头望向窗外，所有天缆都闪起刺眼的电流，火焰在探空气球上燃起，天空变成了一片火海，架设在冰原上的主电板开始扭曲。爆炸声响了起来，电弧的嘶吼划破黑暗，在半空中把指挥中心照亮，紧接着，一道炫目的电场从主电板中央飞速辐射开来，瞬间穿透了整个指挥中心，诺兰大喊一声，紧紧闭上了双眼，强大的冲击力将他推倒，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全息投影结束了放映，灯光亮了起来，克瑞斯深深吸了一口气，她看着躺椅上还在睡眠中的诺兰，轻轻帮他拂去额头上的汗水。

“结束了？我们完成了回忆重构？”助手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克瑞斯点了点头，微笑着答道：“我们成功了，回忆重构非常精准。而且，我们还看到了真相！”

【四】

七年后，克瑞斯独自来到阿拉斯加，她特意租了一个狗拉雪橇，和因纽特人一同前往巴罗。在经历了大衰退和缓慢的复苏期后，那里已经成为全球最大的极光能源场，与南极冰原四号和西伯利亚联邦区一同供给着全球能源消耗。

克瑞斯望着冰原上无边无际的收集板，还有空中飘着的改进型探空飞艇，她又想起临行前诺兰的嘱托，一定要带回冰原上一号基地遗址旁的一块黑石。阿拉斯加犬欢快的叫着，雪橇慢慢停了下来，同行的因纽特人向克瑞斯示意基地遗址的方向。

克瑞斯独自走向一号基地遗址，她在冰雪之下找到一块棱角分明的黑石，放进衣兜。极昼的阳光洒在冰原上，闪着晶莹的光芒，克瑞斯顺着基地遗址慢慢走着，正前方树立着一小片国旗，那是一号开发组所有遇难者的墓地。

在墓地前稍作悼念后，克瑞斯穿过基地遗址，走上一旁的低矮丘陵，她在积雪下仔细地搜寻，终于找到了那块深深的扎进阿拉斯加冰原之下的石碑，那是为了纪念第一批极光探寻者而立起的纪念碑，用以铭记他们在大枯竭时期为极光开发所做的贡献，克瑞斯轻轻拂去石碑上的冰雪，诺兰的名字赫然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