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贼心初现

夜已深沉，万籁俱静，省公安厅的办公大楼里，匡宁还在埋头苦干。

一拔掉网线，他们立即结束搜查，把那台肉机搬回省公安厅，做更进一步的检查。

已经凌晨三四点钟了，万宝国回家休息了，匡宁还在马不停蹄地分析着电脑里的痕迹。他有一个预感，铁蝴蝶今晚的表现异乎寻常，一定是在搞什么重要的犯罪活动。

匡宁在自己脑中回放了整个事件。当他们闯入的时候，铁蝴蝶也吓了一跳，仓促之下，只能紧急关机来退出活动。过一会儿，他从远端接受到电脑重新启动的消息，考虑之后，他又再次连接上来，继续清除刚才的活动痕迹。

当然，他也不打无准备之仗，他从远程启动了摄像头和麦克风，匡宁的一举一动他也尽收眼底。当匡宁打开记事本，向他挑战时，他一开始还装聋作哑，只顾加紧删除文件，对匡宁不理不睬。后来，匡宁放弃对话的打算，说出要“扣押电脑”时，他却突然又现身说话。显然，这时候他的工作还没完成，他必须拖着匡宁，保持远程控制，不能让匡宁断开网络，把电脑带走。直到两人对话几个回合之后，他才改变口吻，对警察冷嘲热讽，得意洋洋地展示他的胜利，甚至主动催促匡宁断开连接。——他该做的事情已经都做完了。

匡宁心中非常后悔。确实，就像铁蝴蝶说的那样，自己还是嫩了一点。当时闯进肉鸡家，应该二话不说，首先把网线拔掉，铁蝴蝶的一切活动现场，就全都原封不动地保存住了。任他能耐再大，没了网络连接，也是鞭长莫及，只能任由匡宁抓个现行了。

他苦笑着摇摇头。可是当时自己却毫无警惕之心，还在慢吞吞地检查电脑，跟肉鸡聊天，给了铁蝴蝶宝贵的时间，让他得以二次犯罪，把现场破坏得一干二净。

铁蝴蝶的得意洋洋是有底气的，他的痕迹几乎都删除殆尽，电脑中一片狼藉，如同一团乱麻一样毫无头绪。匡宁搜寻了几个小时，几乎仍然是颗粒无收。

——几乎！

古话说的好：百密一疏，终有遗漏。最终，在硬盘里，还是给匡宁找到了一个文件！

那个文件也被删除了，但又被匡宁恢复出来。

匡宁知道，当用户删除一个文件时，这个文件的数据其实还保存在硬盘上，只不过Windows隐藏了这个文件，用户看不到了而已。这些文件都能够恢复回来，匡宁干过很多次了，只要能在硬盘上找到文件的位置，即使那个文件被Windows标记为删除，他也能把它从硬盘中读出来，找到罪犯的活动记录。

这些基本的文件系统知识，铁蝴蝶当然也知道。当匡宁开始研究硬盘时，他一眼就看出来，铁蝴蝶并不是简单地删除文件了事。铁蝴蝶的操作是，打开自己的文件，删掉老的数据，再填充进大量无意义的数据。这样，他的数据就被完全覆盖了，硬盘上一丝痕迹也没有。

狡猾的铁蝴蝶，什么也没留下，——只除了一个文件！

这是一份配置文件，用来设置网络攻击的目标、途径、方法等等。匡宁惊喜地发现，铁蝴蝶的所有文件全都是覆盖式清除，唯独这份配置文件，他是直接删除，所有数据都还原封不动地保存在硬盘上。

匡宁轻而易举地恢复出那份文件。霎时间，铁蝴蝶费尽心机掩盖的攻击计划，完整地暴露在他眼前。

匡宁兴奋地一击掌，站起身来走到窗前。窗外天色渐白，繁星黯淡，他揉一揉眼睛，舒展一下身体，顿时精神倍增，浑身充满了力气。

遥远的东方，一颗闪亮的星星升起在城市边缘。那是启明星，天快亮了。

望着启明星，匡宁突然却又升起一股疑惑。

匡宁很了解他的对手，这是个狡猾的老手，如同一只谨慎的鼹鼠一样，一向隐藏在深深的洞穴中。今晚铁蝴蝶却不惜抛头露面，冒着暴露的危险，跟警察远程周旋。所有这一切都说明，今晚他干的事情太重要了，他无论如何也一定要把犯罪证据擦除干净，不给警察一点线索。

如此重要的事情，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留下一份宝贵的配置文件呢？

刚刚找到的配置文件，往好处设想，是高手也有破绽，狐狸终于露出了尾巴。

往坏处设想，会不会是铁蝴蝶故意露出的破绽，把警察往歪路上诱导？

匡宁沉思片刻，快步走回座位上。对手的用意光靠猜也猜不出来，还是继续侦查，先研究一下配置文件，看看文件里显露的攻击计划吧。

通过省公安厅的专线，匡宁连入电信公司的数据库，查询那个攻击目标所对应的地址。

电信公司立即返回一个名称，匡宁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那是葫芦湾水电站！

葫芦湾水电站是本省的重点工程，修建在高高的天祖山上。绿叶江从天祖山间蜿蜒而下，在山区汇集成两个巨大的湖泊。两个湖泊距离很近，远看仿佛一只大葫芦，当地人就把这两个湖叫做葫芦湾。

葫芦湾蕴含着丰富的水力资源，早在六十年前，那里就修建了一座小型水电站。后来经过多次翻修、改建，在今天的葫芦湾上，已经竖立着一座现代化的中型水电站，为本省提供了源源不断的电力供应。

但在网络社会，一切目标都可能沦为黑客的攻击对象，葫芦湾水电站也不能幸免。一旦给黑客得手，让铁蝴蝶这种人控制了水电站，他随时可以拉断电网，中止发电，让一大片区域陷入黑暗之中，制造一起严重的工业事故。

匡宁越想越是心惊。他了解铁蝴蝶的一贯作风，这家伙虽然做案累累，但一直都是冲着钱财二字去的。这次突然转为入侵工业项目，而且是一个关系到国计民生的重点项目，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信号，这说明他的胃口已经不限于经济目标，而是带有政治、社会目的了。

甚至，从最坏的角度推测，他是加入了某个敌对势力集团，为敌人制造社会混乱充当打手。那这就不再是一起普通的经济犯罪，而是一场带有敌我性质的尖锐斗争，是一场新时代的网络战争了。

当然，有可能那份配置文件是假的。就像铁蝴蝶自己说的那样，他是只劫财，不劫色，对政治也不感兴趣。入侵一个水电站，远远比不上入侵银行容易发财。

也许，他只是想通过一个假的重大目标，吸引警察的注意力，掩盖自己的真实活动。

但万一是真的呢？

匡宁跟铁蝴蝶缠斗至今，连对手的面都没见过，更不知道对手姓甚名谁，何方人氏，怎么能保证铁蝴蝶没有政治意图呢？

铁蝴蝶以前只是专门攻击商业机构，没有对社会目标下手而已，并不说明他就没有政治意图，没有制造社会动乱的动机。

况且，铁蝴蝶不惜抛头露面，跟匡宁隔空对话，也要拼命地掩盖自己的痕迹，说明在对水电站的攻击中，一定掩盖着什么重大企图！

匡宁很快决定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他草草写了一份邮件，向领导汇报调查进展，然后毫不迟疑地奔出办公室，开车往葫芦湾飞驰而去。

现在是凌晨四点多，中午他就可以赶到葫芦湾水电站。他必须抢在铁蝴蝶动手之前，把敌人的触角斩断在目标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