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毒眸
“你们最喜欢哪个城市?”“我喜欢Bir……呃……Southampton。”“我也挺喜欢曼……Manchester。”《心动的信号7》里这段中英混杂的闲聊最近成了网络上的热梗。
节目中嘉宾的精英腔调,引起网友的吐槽。被问到想听什么歌,说着“the weekend”;送的礼物,有1000多块的汽车模型,也有2000多块的公仔。面对节目中嘉宾们呈现出的高消费和高姿态,网友纷纷调侃,市场需要一些“二本恋综”。
“精英人设”早已成为了绝大部分恋综的常态。这些节目嘉宾大部分有留学经历和颇高的职业地位,平时出入高档餐厅,或者进行着露营、滑雪等中产娱乐项目。
然而,这些身份和经历构筑的人物滤镜,在当下翻涌的社会情绪下,正在慢慢瓦解破碎。一方面,千篇一律的人物设定让观众开始审美疲劳;另一方面,环境变动下,观众对中产美好生活的向往越来越淡,反而产生反感、抗拒的心态。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喜人奇妙夜》《脱口秀与TA的朋友们》等喜剧节目不约而同选择切入小人物视角进行表演,“莎全莎美”创作跟老板度假、跟老板互换灵魂等多个打工人与老板之间权利关系的sketch作品、“打工人”赵晓卉面对Kid表演时的PPT“破防”输出,这些都赢得了不少观众的喜欢。
观众对“打工人”身份越是认同,对“精英”形象就越是疏离。此次网友用“二本恋综”对节目进行调侃解构,反映出当下的内容市场,一个明显的创作裂缝已然显现:创作者对普通人的呈现与现实观众对普通人的理解,存在着巨大的错位。
当定义概念之间的缝隙越来越大,就会有越来越多的舆论危机涌现。这意味着素人综艺的制作层面亟需进行意识革新和策划翻新,回归“素人”本质变得越来越重要。
恋综的“安全牌”
翻看市场上所有恋综节目不难发现,嘉宾共性非常明显:高颜值是首要的,其次学历和职业都颇为精英化。
《心动的信号7》中翁青雅硕士毕业于伦敦艺术大学,赵牧辰硕士毕业于澳洲国立大学;《我们恋爱吧6》中陈康毕业于悉尼大学,夏瑞毕业于美国福特汉姆大学。大部分人的职业基本上也是“天之骄子”级别,产品经理、投资分析师、财经主持人、教育机构合伙人……
高颜值、高学历、高职位——“三高”标准搭建起恋综嘉宾的精英身份,在节目主创的普遍理解中,这种身份标签可以便于观众快速建立对嘉宾的好感认知。某种程度上来说,恋综就是偶像剧的预制代餐,因为偶像剧中标配的霸道总裁、俊男靓女这种基本人设标签,都能在恋综中找到平替。
偶像剧的本质是脱离现实层面的情感关系单一化想象,让一切现实层面的戏剧冲突服务于主人公的关系进阶,但对于恋综而言,其环境反而比偶像剧更加“无菌”。
处于中产同温层的嘉宾们,因为身份没有太大差距,他们在发展情感关系时仅需考虑情感本身,而无需加入对方“太穷”、“太富”之类的现实考量。
缺失了现实层面的隐形干扰,节目中的情感关系更多流露出仅关乎于情感的一面。那些恋综史上的经典桥段,既让观众嗑生嗑死,也让观众对嘉宾本人建立起更强烈的情感认同。比如《心动的信号6》里杨汝晴直球向心仪对象侯卓成表达心意,温柔且坚定的性格让观众称其为“恋综强者杨姐”。
节目搭建了一个安全的“情感无菌室”,但是这种滤镜保护是建立在彼此对社会身份判断的基础之上,够不上真正的“无菌”。
这也是“恋综老手”韩国在做节目时会尤其注意的一点。在节目前期,制作团队普遍要求嘉宾不能透露自己年纪、职业等社会信息,嘉宾们建立起初步情感关系后,再让他们面对真实层面的情感挑战。《恋爱兄妹》中就曾有戏剧性的一幕,本来没有女嘉宾选择的朴宰亨在公布了自己的真实职业会计师后,立马收到了女嘉宾的转向选择。
再加上,“无菌室”里培养起来的感情,固然纯粹浪漫,但是没有现实养料的滋养,缺失了复杂的肌理,它所呈现的丰富性就会随之降低,观众难免容易产生审美疲劳。
“二本恋综”可以存在吗
在早期的综艺节目中,“二本恋综”并不少见。尽管彼时大家不以“恋综”的名号称呼它们,而是用一个更古早的叫法——“相亲类节目”。
《我们约会吧》《非常完美》《非诚勿扰》等节目网罗了一众社会单身男女,在节目上进行简单的介绍,然后决定心意。节目中,男女嘉宾的身份涉及各行各业,有公关经理,也有店员销售,有小学老师,也有公司高管。甚至,《非诚勿扰》为了辐射更广的受众,开设了“外来务工人员”专场。
节目上,嘉宾们的沟通了解,更多基于自身经历和自身条件,收入、家境、情感经历等情况都会在节目上直白袒露出来。现实因素的衡量某种程度上反映了当时男女情感需求的变化,以及社会身份和情感角色的变化,女强人、花美男等人物标签开始出现。
然而,当情感关系混杂着越多的现实因素,戏剧性的场面开始增多。《非诚勿扰》的“宁愿坐在宝马车里哭,也不愿在自行车上笑”的言论就曾引起社会哗然。台播时代,为了节目的收视率,越来越多的情感节目预设剧本进行话题炒作,后来有观众发现,一些明星在成名之前就是这类节目的“演员”。
乱象背后呈现出来的问题,可以看出情感类节目对于现实层面的把控缺失一定的思考能力。2010年,《人民日报》刊登《相亲节目,谁在玩“火”》等多篇文章,对这一时期节目的出位表演等情况进行了批评。国家广电总局也连发两则通知,要求规范和管理相亲节目。
网播时代来临,让综艺制作模式进行革新变化,这个细分的赛道也慢慢脱离出棚综,走向户外。在这一制作形式的变动下,嘉宾的选择也发生了一定的变化。一位恋综的导演曾在小红书上分享选角经验时谈到,理想嘉宾需要满足三个条件,高颜值、有亮点、有时间,配合度高。其中有时间配合拍摄是最重要的,因为很多报名嘉宾最常问的就是“导演这个要拍多久,我的年假最多还能请5天。”
当下的恋综真人秀不仅需要嘉宾空置出大量的时间进行节目拍摄,还需要大量的金钱成本来维持这段时间的生活需求,仅仅这一点就让很多真正的工薪阶层望而却步。
可以见得,“二本恋综”的可行性存在一定的操作难度,一方面是制作层面对现实力度的把控,另一方面是真人秀环境下纯粹素人的标准很难满足节目的制作要求。
其实,观众对于“二本恋综”的呼唤,并非是希望回到“非诚勿扰时代”,而是对长期过度美化的精英生活感到不满与怀疑。
近期偶像剧的萎靡不振,也在另一个侧面反映着当下观众的社会情绪。观众对于“甜宠”这一类型的情感想象已经枯竭,更多倾向现实主义层面的探寻与叩问,希望看到与自身真实生活相关的内容产品。
由此可见,观众对于“二本”身份的捍卫,实际上更多是希望寻求普通生活的群体性认同,希望看到有人性侧面和鲜活人物的情感关系,以及真实的素人。
素人综艺的下一步
相较于剧集和电影,综艺因为其记录性、真实感、话题度,往往会跟观众建立更深的现实链接。正因如此,综艺节目的切入点往往也是社会情绪的集中体现。
恋综不够“亲民”的问题不止于恋综这一个赛道,实际上这是所有素人综艺都需要重新思考的重要命题。
对于素人综艺来说,素人脱离了明星艺人的身份限制,其职业、生活习惯等个人特点贴近普通观众,让观众更有代入感。《令人心动的offer》在律师、医生、建筑师等多个职业范畴内,看普通职场人的成长过程;《爸爸当家》让全职爸爸带娃,提供另一个角度的亲子关系。
素人综艺的节目核心建立在“素人”的身份标签上,当素人身份失效,整个节目的地基也会被撼动,这也是当下越来越多的素人综艺被诟病的地方——素人已经不那么“素”了。
越来越多的素人综艺逐渐演变成晋升网红的特殊场域。不少素人在参加节目之前就有一定的网络认知度,《半熟恋人》里的罗拉在参加节目前就已经是一位美食网红,且参加了《拜托了冰箱》等节目的录制。也有不少素人在节目之后,成为身价翻倍的网红,《心动的信号2》的“琦雯”CP现在就是头部情侣博主,两人的抖音账号现在都是百万量级。
素人需要靠节目出名,继续扩大知名度,节目又需要有流量的素人带来关注度和话题度,于是,一场将真素人排除在外的合谋形成了。这使得素人综艺在固定的套路里面越走越远,节目与素人互相在安全的节目模式的中进行“表演”,节目长久无法形成新的突破,素人综艺被重新建构成一个伪现实节目概念。
站在节目制作的角度来说,带有一定现实毛边的“全熟素人”的确存在一定的制作风险,他们并不像艺人有舆论风险意识,而且如果没有特别的人物亮点,就无法为节目带来话题热度。
因此,也有节目尝试“明星+素人”混搭,然而,明星和素人之间生活认知偏差无法表达出节目内核,节目的人物重点还是偏向了明星。毕竟,明星无法理解,甚至无法扮演好“素人”的角色,这影响了节目的精彩程度和内核表达,也影响着观众的代入感。
严敏的《新游记》就让王彦霖、黄子韬等六位明星体验工人、房产中介等普通职业,但是磨合的过程中,他们的不适让节目几次挑战失败,岳云鹏上班迟到,黄子韬借节目组的钱付打车费。
其实,越来越多的素人综艺的出现,意味着创作者们已经有意识地想要触碰素人,呈现真实环境,保持与社会的共振。只不过,受限于传统综艺制作思路,以及缺乏对现实生活的理解,素人综艺总是呈现出一种尴尬的样貌。
回归素人综艺的初心,既需要建立对现实人物理解,也需要不忌惮粗糙的、锋利的故事发生。
《种地吧》选择的十个人,在节目播出前几乎与素人无异,整个节目完全建立在“种地”这个概念之上,没有任何滤镜的氛围烘托,所有的泥泞和汗水都是真实的,恰恰是这种真实感打动了观众。《守护解放西》更是没有剧本的编排,只是跟随拍摄民警的出警,就可以记录下人间百态。
素人的现实生活本身就充满着各种未知挑战,这些挑战固然存在风险,但也有创新的可能。想要制作素人综艺,必须要带着挑战的心态来应对,毕竟,安全的另一面就是陈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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