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斯克首例脑机人体试验出现重大故障,真正的人脑智能梦想要破灭了?|钛媒体AGI

中国科学院深圳先进技术研究院李骁健认为,在植入式脑机基础研究方面,美国起步早于中国大概20年。未来5到10年内,中国还做不到领跑,只能说是努力跟上、争取并跑。

“科技狂人”马斯克(Elon Musk)在侵入式脑机接口技术的前沿探索中遭遇了重大挫折。

北京时间5月9日,马斯克成立的脑机接口公司Neuralink其官网上发布报告称,首位植入脑机接口设备的受试者体内一些电极出现问题,大脑植入物出现故障,影响了设备的运行速度和准确性。

Neuralink文章并未透露出现问题的电极数量,但指出,公司已经修改了算法并修复了相关软件。有研究人员称,出现这一问题背后可能是受试者的头部动作导致设备出现移动或脱落。数据显示,目前Neuralink受试者每天使用该设备的时间在8~10小时左右,期间他可以通过大脑意识和外界进行沟通交流。

很显然,马斯克Neuralink的首例脑机人体临床试验出现了重大事故。

早在2023年5月,Neuralink获得美国食品和药物管理局(FDA)批准,可开展人体临床研究。今年1月,公司完成首例脑机接口设备的人体植入手术,受试者此前在潜水事故中脊髓受伤肩部以下无法活动,术后他可以用意识控制外部设备,还曾用电脑下国际象棋玩游戏。

而从全球范围来看,脑机接口技术现在已取得较大进展,但距离真正大规模商用还有距离,目前仍面临包括实用性技术瓶颈、伦理隐私等方面的阻碍,其中,脑机植入人体的安全性一直备受争议和担忧。

那么,作为AGI目标中的重要路线方向,此次Neuralink的事故是否意味着,人类致力于构建“从机器智能到真正人工大脑智能”的梦想将要破灭了?

成立8年来,马斯克Neuralink争议不断

脑机接口(brain-computer interface,BCI)是指在人或动物大脑与外部设备之间创建的直接连接,实现脑与设备的信息交换。脑机接口技术可分为非侵入式、半侵入式以及侵入式。

清华大学医学院长聘教授高小榕曾表示,脑机接口是很多学科交叉而形成的一个科学领域。它是个硬核科技,并非其他领域研究的技术延伸,而是一个重要的技术汇聚。他认为,脑机接口未来将是一个不可或缺的前沿技术。

Neuralink公司成立于2016年,由特斯拉CEO马斯克一手创办。公司致力于脑机接口技术研究。

对于Neuralink成立初衷,马斯克曾公开表示,自己创办Neuralink的初衷是认为 AI 可能会威胁人类文明,最终成为更高级生命体的垫脚石。为了避免这一命运,人类需要找到一种方法将大脑连接到电脑上,Neuralink的使命就是创造“连接人和计算机的超高带宽的脑机接口”。

技术层面,成立8年来Neuralink实现了多个技术突破。2019年7月,Neuralink利用手术机器人、N1传感器和柔性电极三大工具,以侵入式脑机接口方式建立脑-机系统,成功在小鼠上进行了实验;2020年升级将1024个柔性电级内嵌至小猪大脑,一小时内完成了整个脑机植入过程;2021年公司实现植入脑机芯片的猴子用意念玩电脑游戏;2022年Neuralink让植入脑机设备的猴子实现“意念打字”。

融资层面,截至目前,Neuralink累计完成超过7亿美元的融资,传公司估值已超过50亿美元(约合人民币357.17亿元),是全球估值最高且最受关注的脑机接口公司。

然而,Neuralink自成立以来一直备受市场争议,主要是两方面:一是动物试验阶段的伦理,另一个就是人体临床试验的技术安全性。

首先是动物。

早在2022年2月,美国药物医师委员会就曾起诉Neuralink的恒河猴脑机接口项目违反美国《动物福利法》,导致实验中的23只恒河猴有15只在备受折磨后死亡。

美国联邦政府的一份数据显示,自2018年以来,Neuralink已杀死近 1,500 只动物,其中包括 280 多只羊、猪和猴子。知情人士称,这个只是粗略估计,因为公司没有对测试和杀死的动物数量保持精确的记录。Neuralink也用大鼠和小鼠进行了研究。

随后,有美国议员联名致信,要求对Neuralink进行审查,原因是涉嫌侵犯动物权益。Neuralink员工认为,由于马斯克希望加快研究速度,动物死亡数量高于应有数量。该公司的动物实验因过于匆忙,而造成了不必要的痛苦和死亡。

但马斯克曾发推文反驳称,为了尽量减少健康猴子的风险,早期试验选择了成长至晚期的猴子(已经接近死亡),而非外界所担忧的“脑机杀猴”行为。

相对于动物实验,如果做到猴这一步就有问题,那脑机接口的人体临床实验只会更让人担忧。

经过接近一年的等待,2023年5月,Neuralink宣布获得FDA人体临床试验批准。随后,该公司建立PRIME研究——一项针对公司完全植入式无线脑机接口 (BCI) 的医疗设备研究试验,而植入BCI设备——Link,使用1024个电极记录神经信号,这些电极分布在64条比人类头发还细的“线”上。

去年下半年,Neuralink招募到首位植入脑机设备的患者诺兰·阿博 (Noland Arbaugh) ,他曾在潜水事故中导致颈部以下处于瘫痪。

脑机接口受试者诺兰·阿博(Nolan Arbaugh)

今年1月,阿博成功完成了Neuralink手术,术后第二天他就出院了。接下来的时间里,阿博就一直在接受训练。

Neuralink曾表示,手术进行得“非常顺利”,马斯克2月称这位受试者已完全康复,没有出现不良反应。

尽管受试者阿博和马斯克一直声称,通过脑机接口可实现持续玩《文明VI》、《马里奥赛车》之类的游戏,反馈良好。但如今的结果却表明,脑机接口在人体临床实验仍出现一些事故和问题。

据Neuralink公司5月8日公布的信息显示,如今复盘阿博100天期间的临床实验时发现,在手术后的几周内,受试者体内许多镶嵌电极的“线”(Link)从大脑中缩回,导致有效电极数量净减少,进而导致BPS降低。

所谓BPS,指的是每秒位数(bits-per-second),是衡量光标控制速度和准确性的标准,BPS值越高表示光标控制越好。

每日峰值性能(以每秒位数BPS为单位)

Neuralink的竞争对手、脑机接口公司Paradromics首席执行官Matt Angle表示,传统上,外科医生将大脑植入物直接放置在脑组织本身的顶部,在那里它们“像水上的船一样移动”。他指出,缩回的线“对于大脑植入物来说是不正常的”。

从事脑部植入物研究的学者认为,这种事故会在后续引发并发症,背后可能是由于这些线连接到位于颅骨内,而不是脑组织表面的设备引起的。

美国圣路易斯华盛顿大学医学院的神经外科医生Eric Leuthardt表示,工程师和科学家未能意识到大脑在颅内空间内移动的程度。仅仅是点头或突然移动头部就会导致几毫米的扰动。

在将该设备植入阿博之前,Neuralink已在动物身上对该设备进行了广泛的测试。不过,Leuthardt认为,一个潜在的问题是,由于动物的大脑较小,电极的移动幅度不如人类。

Neuralink表示,针对这一变化,公司修改了记录算法,使其对神经群信号更加敏感,改进了将这些信号转化为光标移动的技术,并增强了用户界面。这些改进使BPS快速而持续地提高,现在已经超越了最初的性能。

尽管存在“线”从脑组织中缩回的情况,但Neuralink依然表示,阿博最近每天使用BCI设备约8小时,周末通常每天使用10小时。最近,他在一周内总共使用该设备 69 小时:其中 35 小时是结构化会话,另外 34 小时是个人使用。

自第一次 BCI 会话以来每天使用 BCI 的时间

长期研究脑机接口的南开大学教授段峰却认为,参与猴实验的多数猴子都已死亡,马斯克不应该着急做人体试验,而是要再做一批猴实验,猴子没问题再转到人身上。

另外,Neuralink还面临诸多伦理问题。不同于其他医疗设备可以随时取用,植入式脑机接口会一直采集、解码人脑信号,一旦遇到数据隐私和安全问题,可能会导致脑部数据“透明化”,甚至还有观点指出,如果脑机接口技术安全性受到威胁,大脑是否会“中病毒”,干扰人类的思维和意识,可能将成为一场“科技灾难”。

Neuralink则强调,当前这份研究的工作重点是将光标控制性能提升到与健全人类相同的水平,并将功能扩展到文本输入。

展望未来,Neuralink希望把Link设备扩展到现实世界,以实现对机械臂、轮椅和其他技术的控制,从而提高四肢瘫痪患者的独立性。

2000亿美金市场前景下,中美脑机接口技术差20年 

脑机接口概念提出至今已有50年。

研究数据显示,1990年至2021年,全球超过三分之一的人口受到神经系统疾病的困扰,包括中风、婴儿脑损伤、痴呆症、癫痫、孤独症等,给医疗系统和社会经济带来巨大负担。同时,据统计,有 180,000 名美国人患有四肢瘫痪,每年还有约 18000 人遭受瘫痪性脊髓损伤。

因此,脑机接口设备或将改变这些患者的现状。

“脑机接口为神经系统疾病治疗开辟新路。”神经外科医学家、中国科学院院士赵继宗表示,脑机接口可以替代、恢复、增强、补充脑功能,为脑功能损伤患者带来希望。不过,目前脑机接口还处在临床试验阶段,许多技术和伦理问题尚待解决。

近年来,世界各国都在积极推进脑机接口技术研究,脑机接口也因此成为全球前沿科技竞争的重要高地。

目前,脑机接口技术已能够完成单词拼写,设备控制,游戏交互等功能,以及猪、猴子这类动物性实验,而且脑机芯片、脑电采集平台、产品和应用、医疗机构等产业链上下游均有企业布局。

公开数据显示,全球脑机接口的市场规模在2021年达到了15亿美元,预计到2027年全球脑机接口市场规模将达到33亿美元。麦肯锡则预计,脑机接口相关市场规模在2030-2040年期间可达700亿-2000亿美元。

数据显示,截至2023年4月,全球有1394起脑机接口相关融资事件,大多投融资以种子轮和A轮为主。

脑机接口这一市场前景巨大,危险也同时存在。当然,中美脑机接口技术依然存在巨大差距。

2020年,浙大团队再度取得阶段性技术成果,完成了中国首例侵入式脑机接口临床研究,让患者实现了“意念”控制机械臂和机械手拿食物、饮料,甚至还可以打麻将。

2021年,中国科学院深圳先进技术研究院李骁健团队完成在猕猴脑内长期植入超过1400通道的柔性电极阵列,并使用自研仪器成功地以数万赫兹的高采样率,同步且持续地采集了每个通道的神经信号,在国内率先打通了脑机接口全技术链。

随着马斯克的Neuralink加速进行人体临床试验,国内也陆续公布高位截瘫患者通过无线微创脑机接口实现意念控制光标移动、气动手套喝水等案例。

但中国科学院深圳先进技术研究院、深港脑科学创新研究院高级工程师李骁健认为,在植入式脑机基础研究方面,美国起步早于中国大概20年。未来5到10年内,中国还做不到领跑,只能说是努力跟上,争取并跑。

同时在人才储备和培养方面,李骁健认为,国内与美国差的比较多,对于像做Neuralink这种激进的脑机接口技术研究的人比较少,有能力对激进研究方案进行评估的人更少。在审评能力不足的情况下,也会导致有挑战性的临床实验根本无法推进。

“跟Neuralink比起来,我们这种方式比较求稳,是一种极为简化的方案。而马斯克的风格是搞激进创新的。”李骁健补充道,中国研究的脑机电极通道数太低(只有8个),而Neuralink进行高达1024个电极通道的高通量脑机技术研究,两者几乎没有可比性。

钛媒体App了解到,目前国内脑机接口产业仍处于长期亏损状态,研发高、营收低。因此,国内研发最先进脑机接口技术更多集中在高校和机构,需要国家自然科学基金的资金支持,前沿研究集中在中科院,脑机接口企业角色是辅助、应用和产业规则制定工作。

对于侵入式脑机接口,截至目前,全球进入人体临床试验阶段的已有三家,分别是 Neuralink、Onward 和 Synchron。

多位脑机接口行业专家告诉钛媒体App,目前国内侵入式脑机接口实验很难推进,患者不一定认可,而企业背后也需要有一定医疗资源和背景。

脑虎科技联合创始人、中国科学院上海微系统与技术研究所研究员陶虎表示,国内脑机接口领域应正视与国际顶尖团队在工程能力方面的差距,尽快形成顶层设计,更高效配置各方资源,在脑机接口领域形成中国的独到优势。

当前,政策层面已全面发力。

2024中关村论坛年会期间,北京市发布《加快北京市脑机接口产业发展行动方案(2024-2030)(征求意见稿)》,提到到2026年,北京希望脑机接口核心关键技术实现突破,培育多家龙头企业;到2030年,脑机接口技术体系完善自主,培育百家中小企业,形成产业发展集聚区。

北京市经济和信息化局副局长姜军成表示,将通过三年努力,到2026年北京将实现核心关键技术突破、培育龙头企业、推动医疗器械启动临床试验等一系列发展目标。

“过去50年,脑机接口从科幻到产业落地实现了从0到1,再从1生2的突破,未来50年脑机接口会走向2生3、3生万物的阶段。”高小榕认为,随着技术的发展,未来脑机接口的最佳应用场景可能是以医疗和助老为核心。

(本文首发于钛媒体App,作者|林志佳,编辑|胡润峰,张盈对本文亦有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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