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南胡志明市

3月初的越南胡志明市，明媚阳光、气候宜人，气温32度左右，这与北京零度气温下感受到的“天寒地冻”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事实上，作为中国在东盟的第一大贸易伙伴、第一大进口来源地和第二大出口目的地，越南已经成为中国企业选择出海的重要国家之一。

据越南海关总局最新统计数据显示，2023年，中国、越南两国贸易进出口额达接近1712亿美元，占越南贸易总额的25%以上。其中，去年越南对中国的出口额达612亿美元，同比增长6.4%。

然而当前，在全球经济复苏放缓，地缘政治冲突加速“逆全球化”浪潮，以及日韩产品在越南竞争等多重因素下，中国科技企业出海变得越来越复杂，面临一定挑战。

那么，在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下，中国科技企业应该如何出海？到越南建厂面临哪些机遇与挑战？出海的钱真的“好赚”吗？

带着这些心中的疑问，2024年3月1日，钛媒体App编辑奔赴直线距离超过3300公里外的越南胡志明市，实地调研探访投产已经17年的美的越南工厂，以及从零开始建立的美的越南区域售前、物流、售后服务全过程，从而发掘中国科技企业出海过程中一些真实信息。

长期在出海物流领域的公司创始人张宇（化名）对钛媒体App表示，如今中美大环境下，中国科技企业出海愈来愈难。但是从中国企业自身发展来看，全球化已经是一个必答题，不出海就可能要出局，因为中国市场很大，而全球市场更大，全球的经济格局、全球的投资贸易规则正在发生改变。而且，中国企业也要在出海中不断深化科技创新。

随着中国劳动力成本不断攀升，越南等东南亚地区或将成为中国企业未来“出海”的最优选项之一。

扎根越南17年，一家中国科技企业的摸索、变革到创新之路

作为东南亚地区为数不多靠出口型导向经济为主的国家，越南每年获得的外资注入占比大概达4%-5%。

据越南统计总局最新数据显示，2023年，外商对越南直接投资合同总额约366.1亿美元，同比增长32.1%。实际利用外资约231.8亿美元，比2022年增长3.5%。其中，出口额中，外资领域以2599亿美元占比73.1%，同比下降5.8%；进口额中，外资领域以2102亿美元占比64.1%，同比下降9.8%。

整体来看，越南整体高度依赖国外消费品和零部件进口。因此，越南政府日前与以色列等国签署了 16个自由贸易协定。

“现在越南投资太热了，省一级的政府就开始调整政策，控制普通服装加工的外资投资了。这种简单的低附加值的加工企业，特别是服装加工，越南已经不欢迎了，就不给你批投资证书了。”IWORKU越南公司创始人王理表示，越南东北部的北江省，工业园区会对企业单位产值进行评估，这在以前是没有的，现在的北江省更欢迎科技类、投资产出高的企业入驻。

本月初，钛媒体来到了越南胡志明市——其地位相当于上海之于中国，探访中国科技企业在越南的出海之路。

胡志明街头随处可见的日本品牌车辆（来源：钛媒体App编辑拍摄）

作为越南最成功的全球招商工业之都，胡志明市平阳工业园，中国、新加坡、日本、韩国等国家的企业纷纷在此布局。其中就包括从传统制造转型升级为科技公司的美的集团。

美的对越南市场的布局由来已久。

早在1997年，美的就首次在越南举行产品展示会，推广美的品牌；到了2005年，美的在越南买地建厂，寻求本地化发展；2006年，美的在越南的独资工厂建成；2007年，美的越南工厂正式投产。这也是该集团在海外的第一家工厂，正式拉开了美的海外设厂的帷幕。

美的集团副总裁王建国曾回忆道，当时去越南建厂的原因非常简单，主要是当地的人力成本明显更有优势，“当时我们认为走出去是很自然的事”。

那时的越南已经在生产机械电饭煲，一台价格70元至80元，售价远低于国内。产品价格的差异背后，主要是人力成本的差异。2007年，越南一名普通工人月工资只要100美元左右。

美的越南工厂成立不久后的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来袭，逐利资本开始寻找低成本国家和新市场，东南亚等国的人力成本优势愈发明显，中国首轮产业转移潮由此开启。

尽管过去一段时间，美的集团内外部迎来了市场竞争和内部多轮调整，但时光荏苒岁月如梭，越南工厂如今已成为美的集团在海外的关键一环。

截至2023年底，美的越南工厂员工已多达约2000人，其中只有42个中国人，其他全部来自越南本土。工厂主要生产美的旗下的电饭煲、风扇、电磁炉、暖风机、吸尘器、BBQ、大烤箱、小烤箱，共8大品类。产品出口至北美、欧洲、南亚、东南亚等地区的数十个国家，其中80%供应北美市场，20%为其他几大市场。

美的越南工厂装配场景（来源：钛媒体App编辑拍摄）

工厂的产能和财报也非常亮眼。

整个2023年，美的越南工厂生产的吸尘器达1000万台、饭煲250万台、风扇200万台、电磁炉120万台、BBQ 70万台、小烤箱30万台。去年，该工厂实现年度营收约合11.5亿元人民币，比2022年的8.5亿元猛增35.3%。

然而，美的越南工厂总经理高升向钛媒体App坦言，虽然工厂产能饱满、业绩也很不错，但最近两年外部环境发生变化，包括日韩企业产品在越南本土持续扎根、中美贸易摩擦、印度政府事件引发行业合规问题等，从而对包括美的在内中国出海企业造成了一些影响。

以日韩产品为例。海外企业进入越南的挑战在于，日韩两国的产品已经家喻户晓，深入到每个越南人的家庭中。

比如，我们在越南胡志明市街头看到几乎都是日本丰田、本田，韩国现代、起亚，以及少量德国宝马等品牌燃油车，不但没有看到中国品牌电动车，甚至特斯拉也不见踪影，并且家家户户都有三星的手机电脑以及索尼音箱等，连胡志明市最高建筑、越南乃至东南亚第一高楼 The Landmark 81背后也有韩国企业的影子——现代建筑是它的主承包商。

胡志明The Landmark 81建筑（来源：钛媒体App编辑拍摄）

韩国三星集团是越南大规模外商投资的重要企业之一。根据三星2022年未经审计的财务报告，越南工厂收入占三星业务总收入的30%。从越南工厂出产的产品，其销售收入达到近710亿美元。

为什么日韩企业能在越南持续成长？核心原因在于，1960年起的长达20年的越南战争爆发，期间南越则主要由美国支援，越南完成统一之后，日本、韩国替代美国，成为恢复越南经济的重要扶持国，在其中扮演了重要角色。因此，过去20余年，日韩企业在越南长期扎根。

在这一新环境下，中国企业开始在越南寻找更大的产品创新机会，来“迎战”日韩产品的长期垄断地位。

“我们认为，这种情况和产品力、产品创新、质量，品牌都是密切相关的。如果消费者把产品买回去使用感受不好、用户体验不好、质量不好，他可能下次不再买这款产品了。”高升坦言，中国企业需要寻找本土消费者需求，通过越南本土生产与创新以解决此问题。接下来，美的越南工厂将投入大量人员和资金，用于研发适合本土的消费电子产品。

一位美的在越南的销售负责人向钛媒体App反复强调，他认为美的在中国有一整套的销售和产品售后打法，这是已反复证明可行的。而韩国在越南的销售模式并非“坚不可摧”，只是需要时间而已。

“他们（日韩企业）不可能是‘一招鲜吃遍天下’。”高升表示。

谈到海外市场合规问题，尤其是印度的极端案例，高升强调，经营合规是所有工厂“最重要的一个事情”。美的在整个海外合规管理方面拥有一套规范和管理“方法论”——不仅提前调研，而且全盘整理合规体系。

“美的集团是有相关规章来保护团队的，法务、HR等相关部门也会直接告诉我们哪些不合规的地方一定要整改。合规方面大可放心。”高升对钛媒体App表示。

中国科技企业需增加“科技创新+出海”

经历了17年的技术沉淀和本土生产，美的越南工厂逐步从摸索、变革，到2024年将迎接产业链创新，用“科技创新+出海”迎来新的时代。

很多人认为，越南劳动力成本低，只能制造低廉产品。但高升并不认同这一说法。

高升向钛媒体App坦言，“以前我们一直想越南效率只有中国50%、70%，但这只是过去的路径，属于企业的效率成本。随着本土消费升级，如今越南不仅有管理和生产计划提升，而且也需要将美的集团更优质的产品服务、更有优势的制造价值链、更多的数字化体系深入到越南工厂。”

高升向钛媒体App透露，2024年，美的越南工厂将扩展生产到10个品类，增加生活电器事业部的空气炸锅、微波和清洁事业部的微波炉。同时，工厂还将投入大量资金，落实美的集团数字化3.0，加快提升海外工厂数字化水平，将对产线进行数字化、自动化的进一步升级，包括注塑机器人、自动喷涂、自动物流等应用，从而实现全流程数字化管理，拉通计划、采购、供应、品质及生产制造，实现供应制造在线化管理运营，以及物流仓储的在线化管理，从而提高产业链竞争力。

“越南工厂正打造东南亚最有优势的制造价值链，拥有钣金冲压、焊接、喷粉、搪瓷、丝印、注塑、电子、电机、总装等核心制造工序。”高升坦言，他希望整个越南工厂将成为美的集团在海外最大最核心的基地，甚至目标要超越中国工厂的产能和收入利润整体规模。

除了传统优势的家电业，美的To B业务板块也在积极拓展越南市场。

例如，总投资14.7亿元的晶澳科技越南基地3.5GW高效太阳能电池项目首片电池片日前顺利下线，已经进入投产阶段，从而将进一步提高晶澳海外全产业链环节运转效率，增强全球供应链保障能力，更好地满足北美等海外市场对优质光伏产品的需求。该基地应用美的楼宇科技自主设计的超高效高压变频离心机及全热回收离心机组方案，为晶澳实现了省电节能的绿色工厂设想，大大降低工厂前期投入，并满足热回收的需求。

随着中国、越南构建“命运共同体”，中越经贸关系正进一步升温，一切都正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数据显示，2022年，中国对越南投资17亿美元，是当年中国对外直接投资流量的第13位；截至2022年末，中国对越直接投资存量116.6亿美元，居第17位。

2023年以来，中国对越南的投资更是大幅度增加。越南投资数据显示，2023年前9个月，中国企业向该国注入了29.2亿美元的直接投资，几乎是上一年的两倍，同期中国香港地区的投资则多达52亿美元。

2017-2021年中国对越南直接投资情况（来源：钛媒体App编辑整理）

美的集团董事长兼总裁方洪波曾在2024年美的集团年会上表示，今年美的将在海外市场坚定OBM优先战略，加大资源投入，加强研发、制造、市场、服务等全价值链的本土化布局，完善基础设施与能力建设，构建第二主场，这其中显然就包括越南在内的东南亚。

这意味着，美的将进一步加大对越南的投入，要在越南“大干一场”，有望实现从消费电子、小家电，到硅片、再到组件全产业链闭环生产。

事实上，过去20年，在改革开放路线、加入WTO（世贸组织）以及全球化浪潮下，中国制造业持续发展壮大，多领域遍地开花。如今，中国在制造业方面在全球所具有的优势不可替代，已经被称为“世界工厂”。

不过，“世界工厂”并不是中国经济发展的最终目标。随着国内市场竞争加剧、“内卷”严重，部分科技企业开始瞄向出海市场，赚到更多的钱。但整个过程却并不平坦，投资海外不是只有机遇，也存在着诸多挑战，导致一些中国企业在海外的投资面临风险。

例如前文提到的印度政府，疯狂对中国的小米、vivo等企业下手，甚至对小米的银行账户冻结高达48亿元资金。

如今变局之下，企业出海不单纯是抢订单，而是要去构建一个新的“科技创新+出海”的产业形态。

另外，中国科技企业出海正面临多个新挑战和新课题。

扬帆出海CEO刘武华曾对中国企业出海给出四个重要建议：一是合规问题，包括当地注册公司、劳工、财税以及本地化保护的合规等；二、加强对数据隐私的保护和合规；三、本地构建团队；四、掌控舆情环境。

在很多创业者心中，越南市场未来有可能将成为下一个“中国”、“印度”，包括高升也有着类似的期许，但他知道，前方并非坦途。

（本文首发钛媒体App，作者｜林志佳，编辑｜马金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