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惊蛰研究所,作者 | 成昱
回顾近几年的直播内容生态,除了变着花样给粉丝带来惊喜和福利的带货直播间,还有一类直播间也吸引了许多用户的驻留,并且存在了很久。
这类主播并不像带货主播那样,会用训练有素的话术频繁与直播间粉丝进行互动,也不像才艺主播们一样在镜头前载歌载舞。有时他们只是把手机架在一旁,然后自顾自地做着手里的活儿,或者是直播自己吃饭、发呆的日常,用一种略显“无聊”的直播方式,展现平淡而又真实的生活。
《中国网络表演(直播与短视频)行业发展报告(2022-2023)》显示,我国网络直播用户规模达7.51亿,网络直播账号超1.5亿,行业规模创造内容价值的同时,供给之间的量级差距也催生了五花八门的直播形式。
回看过去一年出圈的无聊直播案例,从钓鱼直播到“精卫填海”“愚公移山”“铁棒磨针”和“水滴石穿”四大成语天团直播,观众们的心态逐渐由猎奇变成习以为常,最初是蜂拥而至地看热闹,结果却感叹自己找到了互联网“云陪伴”。无聊直播愈发出圈背后,真的是因为无聊吗?
“无聊直播”与“有趣经济”
打开各大主流直播平台搜索“钓鱼佬”,你可以在这里收获意想不到的钓鱼视角。从白天到黑夜,从山林深涧到城郊湖区,相似的山水背景前面是一个装备齐全的垂钓爱好者静静地坐在湖边等待着鱼儿上钩。
直到起竿之前,钓鱼直播间能够看到的都是无比安静甚至是堪比“静态”的画面。但是屏幕一角的直播间人数会告诉你,原来直播间的另一头还有几百、几千甚至上万人一起静静等待鱼儿被钓出水面的刺激场面。
不熟悉的人打开这样的直播会在评论区问:这么无聊、毫无情节与意义的内容有什么好看的?下面立马会收获一堆人的反驳:你懂什么,不要耽误我们云钓鱼。钓鱼尚且可以当做是一种运动或是个人爱好进行直播,而有些无聊直播产生的动机则带着一丝“童话”色彩。
在无聊直播领域,“精卫填海”“愚公移山”“铁棒磨针”和“水滴石穿”堪称巅峰之作。有的主播首页上,几千条视频都是拿着一根螺旋纹钢铁在石头上打磨,标题写着“这是铁杵磨成针的第XXX天”。与此类似的,有人直播挖山,有人坚持每天往海里扔石头。而这些看上去无厘头的内容,也为直播间带来了数十万计的关注,甚至是商业价值。
2016年,B站策划了可能是史上最长最无聊的一次直播:小米Max“我们也不知道这场直播什么时候结束的小米Max超耐久体验”直播活动。活动规则很简单:从5月10日下午16:00开始,连续不间断直播,每隔1小时查看一次手机待机状态的电量,如果有电则整点抽奖,手机没电后停止抽奖。
这一场持续了19天的直播吸引超过3000万用户观看,连续十天同时在线人数维持在十万人,也让小米手机的续航能力深深印入消费者的认知。
事实上在无聊直播之前,就有创业者发现了“无聊”本身的价值。2002年分众传媒创始人江南春察觉到,人们在电梯上这个短暂的时间极为无聊,而因为无聊,人们对广告的接受效率就非常高,因此诞生了分众传媒这家市值过千亿的电梯广告公司。
在经济学领域,专家们将这类利用人们的“无聊时间”和“消除无聊感”转化成经济效益的商业模式称为“无聊经济”。最初,“无聊经济”这个词的诞生只是简单告诉人们:人在无聊状态也能产生经济效益。
“无聊经济”产生的背景则是因为这个世界太过纷繁复杂,注意力已成为相对稀缺资源。如何在竞争环境中“抢夺”潜在客户的注意力成为无聊经济发端的契机,某种程度上来说,这种无聊是有趣经济形式下的一种小众选择。
“无聊经济”背后的时代需求
大众热衷的东西,往往就是一个时代心理的外化。类似的“无聊”行为艺术,历史上曾经出现过多次。
在今天看来,1998年出品的电影《楚门的世界》几乎是对应并想象了今天直播的场景。电影中楚门的日常不间断的每天直播,却能让观众观看三十年不厌烦,而没有台本、无可预测未来的真实性是最为关键的吸引性因素。
而在当代,群体性孤独使得直播“无聊”成为一种生产力。2022年,新裤子乐队的成员庞宽主导的《拜拜迪斯科》成为唯一一次被网络全程直播的行为艺术。
在这次展览上,他在一个长和宽2.5米、高1.2米的台子上吃喝玩乐拉撒睡14天。所有物资仅包括一箱水、一箱饭、一箱酒、一箱零食、一箱最时髦的衣服、一个沙发和一个马桶。直播这一技术化手段的高度参与,让这档真实的“楚门秀”传播更加广泛,微博、视频号、抖音三个平台总计观看人数突破3500万人次。
很多人说不清为什么会忍不住点开庞宽的直播间,但惯性让他们持续围观了14天。正如无聊直播有人观看,一方面是因为好奇,另一方面人们可以在观看无聊的过程中,在直播间这个“场域”内与“互联网家人们”欢快的聊天。
直播内容不是主要目的,主要目的是要有那么一个主播,开了那么一个无聊的直播间,与别人分享相似的孤独感,寻求群体共鸣。相比常规直播间里的精致妆容、剧本演绎和刻意用词,这种毫无章法的无聊行为直播,更具有真实感,是主播与观众超时空的真实陪伴。可以说,庞宽枯燥的直播短暂地给了人们一剂精神抚慰。
相对而言,无聊直播的内容不存在连续性、错失某个精彩瞬间的可惜感。因为它的内容太单一,任何时间进入直播间观看都是一样的,更适应当前碎片化娱乐时间的要求。
所以无聊直播毫无意外地火了,同时也暴露了当代年轻人在工作和社会压力之下,贫瘠的精神世界和空虚的社交处境。人们需要确保在一个固定的地方,有那么一个稳定的东西,让自己可以随时查看,并在这种确定性中获得安全感。
“治愈无聊”的群体价值
仅仅以应用价值来看,观看直播可以廉价地消耗大量时间,但这种对时间的消耗并不等同于“浪费生命”。
自互联网诞生以来,个体与个体之间的连接效率得到空前提升,社交网络以一种多元且不可遏制的方式将世界人口紧密联系起来,但人类的孤独感却从未消失。因为技术带来的生产效率提升,迫使人们花更多的时间用来“创造价值”。
于是,许多人疲于应对工作而选择应付生活,或许是在深夜的床上,也可能是在写字楼卫生间的马桶上,用消耗碎片化的时间的方式寻找生活的乐趣。渐渐地,在生活高度个体化的当下,人们开始习惯群聚在网络世界里消磨无聊与快感。
在这种史无前例的生活状态下,直播作为一种媒介形式,打破了公共和私有空间的界限。当做饭、吃饭、唱歌、打游戏等,个人消解无聊的私人日常皆可直播时,屏幕另一头的用户们,也通过消费这种去逻辑理性以及专业化的内容,达到缓解日常焦虑的目的。
尽管主播不一定会真心地用“家人们”来称呼直播间粉丝,但这种稳定的状态,足以让一部分人获得无压力交流、放空一切带来的轻松感。有沉迷直播的用户就表示,慵懒地半躺在床上,放空脑袋看直播,是一种享受。而给主播打赏能获得主播的点名感谢,这意味着一种尊重。
在现实生活和大众社交中,不少年轻人在经济基础、社会地位上不具备优势。而依赖在直播间被点名也可以让自己被直播社群里其他人知道,观看者获得了现实生活中难以获得的满足感与归属感。在这个意义上,可以说有些人希冀从直播中寻求现实生活中匮乏的东西。
作为媒介现象,无聊直播的媒介陪伴功能能够缓解孤独与压力。虽然无聊直播本身没有什么实质意义,甚至出发点就带着无厘头的趣味。然而无聊直播带来的放空状态,让人们开始关注自己、关注生活本身。
主播偶尔在镜头前表露自己的身份或是经历,也会使得人们自然而然地带入个人遭遇,以陌生人的身份平淡而客观地分享自己的看法,成为一种没有负担的表达——这也是当前社交网络世界里的稀缺体验。
总的来说,当外界越是显得复杂和喧闹时,无聊的事物就越显出与众不同。尽管无聊直播本身或许也是奔着流量和变现而来,但在这个信息过载的年代,至少这种毫无目的直播内容,能够让镜头前的观众们保持情绪稳定。
“有趣”往往是经过精心设计的,而无聊的东西却是对生活的如实反映,它也同样令人着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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