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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文学作家去写短视频脚本

也是为了吃饭嘛。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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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观娱象限,作者 | 潮岩,编辑 | 缈秒

今年年初,一名微博网友发布了一张余华指导学生如何在中高考中写好作文的活动图片,配文称"文学已死",四个字掀起波澜,引起热议。

为文化活动站台尚属于作家传统的创收方式,但随着现代媒介的发展,文学市场逐渐商业化,作家们开始逐渐"明星化"。如果说是那种作为年轻人崇拜对象的"明星化",可能从韩寒时代就早已有之, "明星化"一词中文学偶像的意味日渐失踪,"网红化"成为新的潮水方向。

要价不菲的"作家训练营"遍地开花,知名作家和译者陶立夏的小红书账号上充满了精心拍摄的香水和护肤品,网文作家天蚕土豆、唐家三少们则频繁在综艺节目和盛典活动上与明星们谈笑风生……他们同样跑通告,接代言,上直播,和网红及艺人们别无二致。

作家们创收的方式更加多样化了,但与之相对的,则是外界失望的声音——作家们钱赚得更多了,但好的作品却更少了。曾经被誉为80后严肃文学接班人的作家七堇年,上个月在自己的公众号上更新了动态,为自己的短视频项目招募创意。

她和读者们分享了她转型短视频脚本创作以来遇到的瓶颈,推荐了《救猫咪》等两本剧作辅导书籍,同时推荐了一下她正在参与的项目,希望有好故事的作者可以投递大纲——不需要完整的作品,只需要一个简单的故事梗概。然后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很快删除了这条推送。

或许已经找到了她所需要的创意,或者是收到了批评的声音,不得而知。

比起传统的文学创作,在商业化变现上,众所周知,卖版权、IP孵化早就成了作家创收的中流砥柱业务,而除此之外,还有许多没落或者原本就藉藉无名的作家们转向了短视频脚本、商业文案、甚至是剧本杀等更为“不文学”的创作。

作家们红得越来越容易,创收的路子越来越多,但好书却越来越少。

01 萌芽:颠覆的新概念

1999年,《七子之歌》传遍了大街小巷,所有人都在满怀希望地迎接澳门回归。

蓬勃的九十年代即将结束,人们相信澳门的回归标志着中国百年耻辱的彻底终结,伴随着新的千禧年到来的将是一个更加辉煌的崭新时代。那时候人们热爱诗歌和文学,城市的角落里有无数的大学生手里揣着心爱的诗集与笔友见面。

也就是那一年,韩寒横空出世,摘得了第一届新概念作文比赛的冠军。

这个高中肄业的野路子选手推出了他的首部长篇小说《三重门》,一度创造了新千禧年的畅销书奇迹。他算是文学明星"不务正业"的代表,除了写作之外,还有多重业务傍身。

在博客里犀利批判时政,创办杂志《独唱团》,以远超于中国出版行业稿费标准几十倍的价格征稿,同时还是赛车手,随后又去拍电影。韩寒的处女作《后会无期》甫一上映,首周便狂卷3亿票房。据中国电影报数据,该片收官时累计票房超过6亿人民币,居有统计以来国产片票房榜第十七。

在影视行业的成功也为韩寒带来了巨大的收益,他的商业代言从服装、网游到奢侈品腕表等等,不一而足,代言费超过千万。路金波称其为费用最高“明星”。

而截止到今日,距离韩寒最后一本文学类文集《我所理解的生活》出版,已经八年了。

无独有偶,另一个自新概念出道的作家郭敬明也走上了和韩寒相似的道路,并且要更胜一筹。

2001年和2002年,郭敬明蝉联了第三届和第四届新概念作文大赛的冠军。2003年,长篇小说《幻城》出版,郭敬明名利双收,随后,他又创造性地将自己的作品跨界改编成了漫画和游戏。2006年,郭敬明创办的《最小说》问世,成为了标杆性的流行文学杂志,有"中国青春文学第一刊"之名。

两年后,美国纽约时报在《中国通俗小说家》一文中直言郭敬明是当代中国最成功的作家。

但郭敬明所做的远远不止如此。

2008年,由郭敬明创办的柯艾文化携手国内外知名出版社和新浪网,创办了"文学之新"写作比赛。这似乎是郭敬明在表达对当时已经没落的"新概念"的追怀之情,但外界很快发现并非如此。"文学之新"中崭露头角的作者都签约到了郭敬明旗下,被他以偶像化的手法来包装。这些作家拥有自己的人设,在网上经营自己的粉丝群体,跟随郭敬明全国巡演似的销售,参加综艺节目……

郭敬明无疑是有前瞻性的。直到2018年,娱乐圈才推出了"偶像练习生"们。

而那一批平均年龄不到20岁的"文学之新"们,在密集出版了一两本书以后,很快销声匿迹。郭敬明转而与天娱合作,正式转型演艺圈,如今也混迹于各种综艺、选秀,所到之处皆是话题和风浪。但再提到曾经出道的"文学之新"们,犹如过气网红,人们已经说不出名字。

2016年,《平原上的摩西》出版,腰封上赫然印着,作者双雪涛是"迟到的大师"。细究其深意,是"80后中的大师"之意。因为比起人们耳熟能详的那几位80后作家——郭敬明、韩寒、七堇年、笛安、张悦然等等——双雪涛直到近年来才声名鹊起。

但相较于同侪们十年如一日地在青春文学里打转,双雪涛一出手即是凋敝的东北和凛冽的寒风,重新把严肃文学带到了这一批新中生代的作家中,故而被誉为80后中迟到的大师。

当年新概念的泡沫消散,人们似乎普遍得到了一个共识。80后作家中只有明星,没有大师。

02 网文:明星作者与粉丝读者

"80后"作家们都去拍电影了,青春文学被斥为矫情做作,几乎退出了市场。如今走进书店,畅销书的台子上摆满了网文小说的实体出版物,我们早就已经走进了另一个时代。

2020年,小说《万族之劫》登顶起点网年度榜首,光是读者的打赏就超过了一亿人民币。打开各大影视公司的项目备案,大部分的影视剧集都改编自人气网络小说,榜上有名的“明星作者”甚至在作品未完成时,就能以大纲卖出千万的版权费,其粉丝更是累积无数。

其实在国外,作家明星化也由来有之。1842年,狄更斯访美,曾经花了小时与读者们一一握手才得以走出演讲的会场,而他身上的大衣也被狂热的粉丝们撕成了碎片,大有"看杀卫玠"之势。

但如今的作家们已经早就跨过了"明星化"的范畴,而成为了切切实实的流量代表。打开微博,随便一个晋江网的签约作者的粉丝量都达到百万千万的级别,他们一句话便有可能登上热搜,其影响力甚至超过了大部分的普通明星。

巨大的流量带来的是空前的资本流转,小说的商品化属性也达到了一个从未有过的高峰,而实质上已经成为了明星的作者们,也不得不承受更加"粉圈化"的读者群体。

读者们形成不同作者的粉丝群体,为喜欢的作者打压竞争对手,在舆论场上撕逼、拉踩 、争夺话语权来维护“自家”作者。更为夸张的是,只要读者对情节、作者的言行,甚至是文案不满意,就可以直接评论或者私信逼迫作者修改。

就在9月初,晋江一位签约作者因拒绝在卷首文案中透露关键情节,却被读者认为她“文案欺诈”,没有事先告知主角有“出轨行为”而被大肆攻击、谩骂。9月15日,该作者选择放出这篇小说的完整大纲,并不再更新。

读者们严苛的道德标准背后,代表了一种对文艺作品的全新观点——他们盯着文案里的“排雷”就像母亲盯着奶粉的成分表,需要绝对的透明和安全,否则就要求作者“退钱”。网文的订阅模式使得读者更看重自己的“消费者”属性,也将文艺创作完全地商业化。

在这样的环境里,为了推广作品也好,为了迎合市场也好,大部分作者们都选择了从创作者转向了贩卖者。

当年痛斥郭敬明与韩寒作品不够文学性的评论家们一定没有想到,十年之后,畅销小说已经彻底沦为了生产线上的商品。他们被文娱公司用无数个"S"来评级,被贴上简单的标签出现在招商的PPT中,被IP孵化下游用来进行竭泽而渔式的影视、游戏和动漫开发,与"文学性"更加渐行渐远。

2020年9月,在面对"靠推广赚流量"的指责时,作家七英俊转发非议的微博,赌气称自己的定位就是一个网红,而非作家。

03 新时代:作家真的不靠写书赚钱了吗?

在2019年最受欢迎的小说《那不勒斯四部曲》中,意大利作家埃莱娜·费兰特塑造了两个20世纪40年代的贫困的小女孩形象。她们因为《小妇人》而受到启蒙,树立了当作家的梦想。

幼时的她们坚信写作能够带来财富,帮助她们脱离贫困的泥沼。

时间推进到当下,物换星移,在如今的中国,更常见的情况是,作家们侥幸以一本作品获得成功,然后便迫不及待地将名利变现,很少再有好的作品问世。让人不禁想问,难道他们真的没有办法靠写书赚钱了吗?

我们不如来算一笔账,按照中国现行的版税标准,大多数在3%到10%之间,假设一位作家花费一年的时间写作了一本三十万字的小说,定价在50元,首印数量为一万册,那么他的报酬就在15000元到50000元之间。而一个没有固定读者群体,无人问津的纯文学作家,首次出版的图书销量可能还不到一万册。

像余华这样的纯文学大家,仅凭一本《活着》就常年盘踞文学畅销榜,版税收入傲视群雄,堪称奇迹,他戏称自己是靠《活着》“活着”,普通作家难以望其项背。而近年来书号又不断收缩,一本图书的出版流程平均要两到三年,出版也没那么顺利。

纯文学市场的凋敝逼迫着作家们“堕落”,那些曾经写出过一本两本好作品的作家们纷纷转型,趁着被人彻底遗忘之前利用各种渠道变现,也就情有可原了。在利益面前很少有人还能够坚持原则,报酬的低廉直接带来的是文字工作者自尊心的低廉。

相比之下,网络文学市场的火热让人眼馋。2020年,根据作家尾鱼的同名小说改编的电视剧《司藤》获得了巨大成功,尾鱼的小说全部卖出了天价版权。据业内估计,尾鱼在2020年的收入或可达五千万人民币。

的确,网络作家卖IP的日子或许要"殷实"很多,版权交易数额一再刷新着人们的认知,像尾鱼这样年收入或可达五千万的,在《司藤》播出之前,竟然还不能算是晋江的头部作者。

但互联网行业,往往都是二八效应,网络作家中能盆满钵满的也仍是少数。在2018年发布的《网络文学发展报告》中,月收入高于5000元的作者占比仅为15.4%。大多数网络作家的收入都不稳定,也更需要运气,“不如打工”。

而随着互联网的渗透发展和内容市场的无限碎片化,在动辄五六十万字投入的网络小说中看不到回报的作者们也纷纷转向了微博段子、知乎小说、短视频等内容。当生产内容越来越容易,作家的门槛也越来越低,以作家之名贩卖名声也显然比贩卖作品要轻松得多。过度包装、名不副实的作家们大行其道,也是必然的结局。

不过,在这样的环境下,因为作家给中小学生作文辅导就哀叹"华语文学已死"似乎成为了"何不食肉糜"的变调。2021年初,一个纯文学APP"小鸟"上市,以"不论长短,均为一万"的稿费标准面向社会征稿,发掘出了许多仍旧怀有文学理想和才华的年轻人,只是依然在小圈子内转圜。或许,写作的人永远不会少,作家需要反思,但阅读环境的改善却也不能只是依靠作家的苦行。

毕竟,文学作家去写短视频脚本,也是为了吃饭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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