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字母榜,作者 | 马钺
改革之难,难于上青天。这一点姚明最近想必深有体会。波兰鼙鼓动地来,惊破了中国篮球伟大复兴的美梦。在家门口儿丢脸还是小事,经此一败,篮球改革的成本和风险势必增加,这才是最可虑之处。
在任何时代、任何机构,改革比创业更难,因为创业是白手起家,是从0到1,没有包袱;改革却往往意味着,在拔足奔跑之前,你得先从坑里爬出来,是从负100到1。
自古以来的改革,无非有两种推进方式来化解阻力,一种推动力是失败,另一种是胜利。前一种消极,这里的消极和“消极自由”类似,就是不做干预,或者无力干预,任由改革对象跌到谷底,各方无利可图,自然会达成底线共识;后一种积极,改革者不剥夺利益相关方,而是用胜利将大家团结在一起,只要能不断胜利,更衣室就不会崩溃,改革之路就能顺利前行。
以失败为动力来推动改革的代表,就在中国男篮隔壁:中国足球。如果不是烂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中国足球也不会在各项运动的市场化改革中走在前头,甚至归化了外国球员——以中国的政治环境和文化,这实在是一项大胆和超前之举:中国不是移民国家,很多球迷对外援缺乏文化认同感,因此反对他们代表国家出战。不过在艾克森(原名埃尔克森)灌进马尔代夫两球之后,球迷就一片“真香”了。
篮球可能是因为输得还不够惨——毕竟世界杯重要性不如奥运会——所以论坛里反对归化的声音暂时还是主流。
靠失败来推动改革,这种方式的弊端显而易见,主要是成本太高。整个体系崩盘,然后重建,中国历史上的治乱循环就是如此,所谓盛世,必定发生在大规模战乱之后,付出的代价是人口至少减少一半。
失败之路一旦开始,非到崩盘很难停下。因为失败也有惯性,失败次数越多,惯性越大,一旦这种惯性形成文化,就会变成泥潭,任何创新都难以开展。中国有些大公司就是如此,辉煌过后,不断失败,无法用胜利来激励自己和市场,虽然财报看上去还不错,但显然已经失去了未来。
用胜利来推进改革的优胜之处就在于此。胜利不但是用来买路的“改革货币”,更是一条共同价值观的凝结途径。正如阿里巴巴新任董事长张勇在2017年双十一时所言,“最好的团建方式,就是从胜利走向下一个胜利。”在不断追求胜利的过程中,人心得到凝聚,利益得到照顾,当胜利成为习惯,团结协作、创新求变的价值观自然而然会融入文化血液之中。
张勇在阿里的改革之路,是用胜利来推动改革模式的一个有力的注脚。
我在2017年的一篇文章中写道:“张勇2007年刚进阿里时担任CFO,后来兼管淘宝商城,创建天猫,打造了双十一购物节,一手做起了阿里的B2C业务,继而担任集团COO,成功带领淘宝实现了从PC端到移动端的转型,2015年5月10日,张勇接替陆兆禧,正式成为阿里CEO——这样的经历就像只用一条命打一款名为‘阿里巴巴’的游戏那样,容错率极其之低,但张勇硬是用这仅有的一条命,把阿里巴巴这款游戏打通关了。”
通关之路,步步惊心。仅仅将阿里从PC端迁徙到移动端这一关,按阿里人自己的形容,便仿佛“在高速公路上将汽车引擎换成波音747飞机引擎”,难度之大,可想而知。
匪夷所思的是,张勇的胜利之路似乎看不到尽头。尽管他在接受字母榜创始人马钺专访时曾说,自己也犯过不少错误,但站在旁观者的角度,那些错误没有一个是决定性的。对于张勇来说,胜利已经成为一种习惯,对于阿里来说,胜利则是一种组织方式。
阿里刚刚开完二十周年庆典。和创业之初就跟随马云的“十八罗汉”相比,张勇作为一个阿里人的历史“只有”十二年,资历不算最深厚的。有过跳槽经历的人都知道,如何跟老员工打成一片,是个很值得研究的课题。一位从跨国公司跳槽到阿里的高管曾经告诉我,加盟之初,最难适应的就是团队里的老员工“告状”,他们可能职位不如他,但可以“通天”,和更高层领导的沟通渠道很畅通。
要消除玻璃墙,胜利的次序很重要。改革的通常逻辑是先取得授权再改革,比如王安石从宋神宗手中接过相位,再实施青苗法免疫法等改革措施,这种改革,可以看作是“无本买卖”。而张勇是先从业务入手,取得增量胜利,也就是改革货币之后,再向另一个目标挺进。改革货币积累得越多,容错率也就越高。
改革与其说是力劈华山,倒更像是砸核桃,改革者必须不断让各个层面的参与者尝到甜头,从而获得广泛的支持。胜利就是那些桃仁,但要砸开那些坚硬的外壳,又谈何容易。张勇的睡眠时间,可能是阿里员工里最少的,在阿里内网中,员工给张勇贴的最多的一个标签,是“比我聪明还比我勤奋”。但今时今日再来看张勇,绝对不是简单的聪明、勤奋能概括。他的战略眼光,对阿里的业务的布局,以及在组织和文化方面的思考,已经深刻影响了这家公司。让这家公司变得更丰富和更包容。
由此,也可见马云的牛逼——能够让一个表现形式上跟自己处处南辕北辙的人接班,没有宽广的度量,没有对未来愿景的充分信心,没有讲求实际的现实精神,没有富有预见性的制度建设,这一点很难做到。
必须指出,无论表现出来多大的差异,张勇和马云的底层是相通的。而且,在此基础上,张勇的不断胜利,和马云的逐步放权,乃是相互成就。
马云在告别演讲上说,为了(卸任董事长)那一天,他认真准备了十年,“十年前我提出十年以后我将离开董事长这一职位,内部的同事都认为这是开玩笑。”
没有马云的放权,张勇的施展空间难免逼仄,也正是张勇的挥洒自如,让马云得以从容授权。要知道,获得权力不容易,施予权力,在一个经济体级别的组织里,同样不轻松。
如果说和这个时代的其他改革者相比,张勇有什么地方比较幸运的话,那就是阿里的组织人事不僵化,而价值观驱动力又格外强大,足以克制部门壁垒、个人利益、目光短浅等“病毒”,使组织不至于蜕变为代表官僚意志的利维坦。
组织利维坦化是大企业共同面临的问题,有些中国企业采取比较激烈的措施,把某层组织整体打碎,阿里价值观中的“拥抱变化”也是一种打碎,但不是一次性、大规模的,而是一种持续不断、常态化的“微打碎”,类似于细胞的死去和重生,通过人员岗位的变化,促进组织更新,从而保证了活力。
对于姚明来说,这个问题可能是最棘手的,中国篮协的组织利维坦化程度显然比企业严重得多,就连姚明,也被一些媒体目为“体育技术官僚”。
好在改革的车轮开始转动,中国篮球已经实现了形式上的管办分离,接下来如何推进改革,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姚明不妨向张勇这个上海老乡取取经。
在失败模式下,所有人都是制度失灵的炮灰,姚明没有选择,只能用胜利来推进改革,逢山开路,遇水搭桥。
马云的这段话,也许会对他有些激励:“任何团队的核心骨干,都必须学会在没有鼓励,没有认可,没有帮助,只有压力的情况下,一起和团队获得胜利。成功,只有一个定义,就是对结果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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